孙老爷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个儿子,说实话,直到现在,他仍然看不明白,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,金银玉器,不管什么,他都不曾放在心上。
看着自己行将就木的父亲,孙睿鸣心中也是感慨良多,他本来有很多的话想告诉他——世间一切皆是虚妄,谁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,何苦执著?只要心中一念泯灭,万事皆休。
只是,他此际沉默,一言不发,知道像他爹这样的人,活一辈子,也是什么都不明白的。
孙老爷呆呆看他良久,忽然长长叹一口气,双腿一蹬闭了眼。
屋子里静悄悄地,浑没一个人,掉一泣眼泪,金玉娥拿着房契地契满脸欢喜,仆人们原本跟这老爷也不亲厚,故此就像木头桩子一般立着,孙睿鸣默默近前,替父亲阖拢双眼,然后后退一步,弯腰深鞠一躬后离去。
走出孙家大院那一刻,孙睿鸣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感——孙老爷死了,自此以后,自己和这座大宅院再没有关系。
“二少爷,二少爷。”一名仆从追出来,将一包银子塞给他,“大少爷,这个,你收着。”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孙睿鸣颇觉意外。
对方抹抹额上的汗:“二少爷,这是我们下边人,背着二夫人偷偷攒下的,其实都是下面交上来的地租子,原也该是二少爷您的。”
孙睿鸣立住脚,定定地看了他许久,然后才接过银子,点头连说三个“好”字。
他接过银子,拿在手里,却并没有离去,而是十分关切地道:“你以后仍然打算,留在孙家宅院吗?”
后生脸上浮起憨厚的笑:“我自小儿只会种地,都是在泥里滚大的,能去哪里呢?”
孙睿鸣默然,他知道世间众生,大抵各有各的命数,有时候,也是强求不来的,有的人在木工活上是一把好手,于其他事上却浅白,有的人会读书,有的人会经营,有的人会作画,有的人喜爱做菜,有的人会手艺……
手艺……
他心内忽然一动:“你有没有,什么特别喜欢的手艺?”
“手艺?”
“对,俗话说,技多不压身,你不管是学学种花养草,或者植桑,最简单就是剪个头发,编个竹筐,也是手艺。”
“这——”后生搔搔头,脸上再次流露出憨厚的笑,“多谢少爷提醒,五春记下了,五春会自己努力学手艺的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孙睿鸣点点头,这才拿着银子离去。
回到小瓦房里,孙睿鸣便把银子交给太安,太安见了银子,自然欢喜异常,捧在手里接连数了好几遍,又蹦到董小南身边,无限欢天喜地:“从明天开始,咱们可以吃绕肉,大面馒头,小南,你说好不好?”
董小南却并没有显出半点欢喜,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。
“你怎么了?”太安奇怪地瞅着她,“难道有了银子,还不开心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