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,寻一牙人替她在外奔走,把风行号的那船物货理出来,分级定价估算。若是与债务所差不多的话,她可以拿自己的私房钱贴补,这也算是过了眼下的难关。她日后来去自由,不用再背上沈家这个沉重的枷锁。若是值不了几个钱,另当从长计忆。
隔日,杜且一早就来了四进茶馆,从雅室望出去,能清楚地看到市舶司门前大排长龙的盛况。
穿着不同服饰的蕃商聚在一处,交谈只能靠牙人传递,有些没带牙人的,只能是全程比划。初升的日头打在他们不同的肤色上,却没有人避开,即便是少顷汗湿衣襟,依然精神奕奕地等待。
云山百越路,市井十洲人,概莫如是。
弃之来得不算早,布衣为衫,桃木为簪,轻袍缓带,身姿懒散。他到市舶司门前签上大名,取了一签揣进怀里,越过熙攘的人群,进了茶馆。茶博士给他递了一个眼色,他挑眉微笑算是回应,往那茶博士手里塞了几个铜钱。
依旧有异香轻浅入鼻。
却不是杜若,而是极似木樨的梅香。
看得出她在迎合他。
弃之掀帘而入,不再如昨日迂回,“能得杜大娘子青眼,小可实乃三生有幸。小娘子既是如此急切,不如寻个良辰吉时,迎娶小娘子过门。杜大娘子以为如何?”
原来他知道她是谁!
杜且垂眸,敛去眼中多余的表情,木然而又从善如流地答道:“也未尝不可!”
弃之被这般大胆的言辞噎了一下,向来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,曾几何时,他也有处于下风的时候。
这还是他昨日那行事拘谨的女子?一夜之间,她变化如此巨大。
“却不知小娘子看上小可哪里?”
弃之俯身靠近杜且,鼻尖充斥她身上好闻的木樨香。这香和他的不同,好闻得很,不知又合了何种香料,浅淡却又极具侵略性。在刻意讨好的同时,又保有自身最后一丝骄傲。
他的目光落在杜且精致而又清绝的脸上,浅笑道:“是小可上好的容貌,还是无父无母的家世?”
不得不说,弃之的容貌比大部分的宋人要好上几分。他是半南蕃,母亲是宋人,父亲是扶林人,遗传了他的白皙肤色和深邃凌厉的五官,琥珀色的瞳仁似水温润,一眼似能望到人心里去。但他的唇瓣很薄,无情而又冷漠地微微上扬,这倒显得他那澄澈的眸子毫无温度,又带着灼人的凌厉。
这一点倒是和杜且极像,对人总是带着七分疏离,树起重重壁垒。看似亲切,却难以接近。
“那你可知,至沈严身死,妾都不知晓他是胖是瘦,是高是矮。”依然是平静无波的口吻,只是在陈述事实,没有情绪的波动。
弃之又一次败下阵来,有些挫败,却又跃跃欲试。
但杜且的下一句话,却让弃之彻底垮了。
她说:“众人皆有余,而我独若遗。若是郎君不弃,妾又何言挑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