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短的一段路,程令萱却觉得已经走过了往前十几年的卑躬屈膝、畏首畏尾的时光。
她只有十五岁,却觉得自己演得好累。
一步一步,程令萱仿佛已经洗净铅华。
站在萧氏面前的时候,她幻觉自己已经用真面目在与她对视了。
这边程令萱的心思百转千回,那边萧氏内心也风起云涌。
她眼睁睁地看着往常那个丧眉搭眼,毫不起眼的五姑娘每走一步仿佛都在退去一点灰烬。
那双往常总藏在睫毛后的眸子一点一点清晰,一点一点聚焦,一点一点放出摄人的光芒。
萧氏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,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五姑娘吗?
不,也许她根本就没认识过程令萱。
或者说,这满屋子的人,没有一个见过真正的程府五姑娘。
她甚至有些退缩,但很快就在心里唾骂自己没有出息。
竟然,让一个区区十几岁的小丫头的片子给唬住了。
这时候退缩,岂不是这几十年都白活。
程令萱就在萧氏天人交战的时候,在她面前站定。
她虽已十五岁,但因为吃得差,身体发育不好,长得比平常十五岁的女孩儿要矮小一些。
萧氏望着她,像是望着一个未知的恐惧。
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来,把程令萱拉近了。
眼神像刀子一般,一寸一寸刮在程令萱的脸上。
刮得程令萱甚至产生了幻痛,似乎真的有刀子在狠狠地刮她的脸。
恨不得把她脸上的脂粉,皮肉,筋骨,全部都刮去。
程令萱忍着齿寒让她看,两张脸离得极近,眼睛几乎要对不上焦。
程令萱说不出心里究竟是恐惧,还是隐隐的期待。
想让她们看见自己真正的样子,想看她们为之震惊。
终于,萧氏开口道。
“五姑娘,你脸上脏了。”
世上,再没有比美玉蒙尘更让人痛心疾首的事了。
可到了后宅,叫这些女人发现尘下美玉却比剜心还叫她们痛。
想在深宅里活着只有两个方法,一是牢牢抓住老爷的心,宠冠后宫,叫别人再不敢动你分毫。
一是彻底做个透明人,从此做棵路边的草,好叫所有人都忽略你,看不见你。
剩下的人,有的趋炎附势,幻想能站对队伍,从此攀上大腿勉强度日。
还有的自作聪明,依靠这样那样的小手段得一时风光,却很快就被这深不可测的后宅咬碎。
无论是现在大权在握,看起来无限风光的萧氏。
还是自甘透明的苏姨娘,亦或是赵、顾、叶之流。
无不使尽手段,费尽心机地寻找自己一条生存下去的路。
这些女人在高阶大门后,拼命地挤压别人的生存空间。
只为了在这四方狭小的地方,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。
人人可怜,人人可悲,人人可恨。
彼时,程令萱还不懂这畸形可怖的环境和每个人的苦楚。
她尚未摸透自己的痛苦,哪有心思去可怜别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