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道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甚至很平静。

平静的令人心惊胆战。

一岁半死了父亲，八岁被赶出江家，从孤儿寡母相依为命，到现在儿孙绕膝，从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，到现在的高门大户……

付出了多少，这一路的艰辛有多少，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，脚下踩了多少人的尸体……

他心里清清楚楚，明明白白。

这些为的是什么，不就是为墨家的儿孙吗？

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为了他，可以给人下跪磕头，可以委身江行，可以雪天里一跪就是一夜，他怎么就不行？

你应该可以的。

墨道之在心里对自己说。

你瞧瞧——

你的大儿子多么出众，他完完全全是你的翻版；

老二虽然性格闷，不讨喜，但为人孝顺，听话；

老三就更不用说了，从小吃了那么多的苦药，命都差点没了，你舍得再让他倒霉？

还有你的女儿，你的孙子……

一个都舍不得！

墨道之轻轻叹了口气：便是为着他们，你也应该放下，你只能放下！

“老大，你知道江家是怎么被抄的吗？”

墨而立摇摇头。

“他这人自负自傲，眼睛长在头顶上，根本看不到别人，也容不下别人。”

墨道之至今都忘不掉这人眼神轻飘飘的看过来，眼里的那种轻蔑和不屑，让六岁的墨道之感觉自己连灵魂在他面前都变得卑微了。

“当年江家养了几个门客，其中有个门客想去京城做个小吏，求江行帮个忙，写封推荐信。”

“江行没写？”

“不写倒也罢，他竟然还当着所有人的面，数落了那人一通，那人羞愤离去，一转身投奔江行的政敌，很快就把他搞倒了。”

墨道之昂起头冷笑。

“所以他这辈子起点这么高，最后却活成了这样，说白了就是因果报应，这报应不光在他身上，也在他儿孙身上。”

“父亲说得对，与人留一线，就是给自己留一线，也是给儿孙后代留……”

墨而立的话突然断了，眼露惊讶道：“父亲……”

“这世界上的父母大抵都是一样的，我就算不为着老太太，也该为着你们兄妹几个。”

墨道之走到窗户边，突然手一推，冷风灌进来，生生让墨而立打了个寒颤。

“儿子！”

墨道之指着窗外江上璃单薄的身影，一字一句。

“你给我牢牢记住，最好的报仇不是杀人放火，是你永远站在高处，你的儿孙永远站在高处。”

墨而立只觉得一股热意从眼眶涌出来。

他一撩衣袍跪下，“父亲，儿子记下了！”

“去和她说，我会放下。”

“是！”

墨而立爬起来，背过身偷偷擦了把泪。

……

烛台，再一次点着。

墨而立想着父亲的忍辱负重，再看着江上璃那张近乎冷漠的脸，素来温和的他，也忍不住说：

“这事完了，你要好好给我父亲磕几个头。”

江上璃：“要不要给他立个长生牌位啊？”

“那倒不必。”

墨而立冷笑：“只要你永远别再进我墨家的门！”

“这简单。”

江上璃把香递到墨道之手上，退到一旁。

墨而立咬咬牙，担心地看着墨道之，“父亲？”

“你也退下！”

“是！”

墨而立大步流星的走到江上璃身边，负手站定，压着声道：“你给我说到做到，否则……”

江上璃猛然抬眼，双眸冷若寒冰。

墨而立被她目光这一摄，心中狠狠一滞。

——